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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写手团】《醉说新欢》作者:歌染【2014.7.1更新至第十六章】(古风/正剧向)

楼主: 歌染

[耽溺于美] 【首发/写手团】《醉说新欢》作者:歌染【2014.7.1更新至第十六章】(古风/正剧向)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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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26 00:21:53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歌染 于 2014-5-31 02:21 编辑

第十二章:天子也不过常人


不过还好,那一晚过去了。算是很平静地过去了。

裴谨醒时由莲仍然在眠。

婢女为他洗漱更衣,整装带冠,未央之时已去上朝。一夜未眠他却心境疏极酣畅。

幷不是那场让琉离公子记着彻夜未眠的羞辱戏。

而是一只病怏怏的小动物。


御书房。

一叠文案置于裴谨的最前面。是外国使节送来的邦交决议书。

他面无表情聚精阅览,记得是前些年外战发起后他下令拨款救助过的东流国。

只要裴谨答应每年增粮于他们,他们愿意无条件开放边区让他们进入。这是一笔很简单的交易。

裴谨放下奏文,离椅走出书房。外厅的宫婢一见便立即聚合呈上茶水与点心。

他坐上铺了虎皮的红木椅,女婢上来为他锤骨松肩。

还少了点什么。他凝神一想,不由得内里叹了口气。

他今天格外想念由莲的曲音。


在他几乎要迷糊入眠之时,门外来了通传——

“品妃娘娘到。”

一名女子由宫婢搀扶进房。

见到裴谨欲立即跪安,裴谨忽然精神振奋,快步上前扶她:“爱妃无须多礼。”


品妃有孕在身。肚子鼓得圆滚滚的,听太医说会是一对孪生皇子。可裴谨似乎想要一位公主。

女子优雅一笑:“谢皇上。”

裴谨将品妃亲自扶上了锦椅:“身为夫君该要如此体谅爱妻的。”


房里的气氛好像忽然暖开了。


裴谨坐在龙榻上,为品妃亲手切割端上来的年糕。

也就只有对品妃,这位严肃的皇帝才会放下身段不拘小节。品妃看着他认真把一大块年糕切出各种形状,她脸颊飘上几抹淡红笑着,仿佛回到一开始的那些时日。

当时的裴谨幷未登基,而品妃则是先皇给当时是太子的裴谨赐的婚。


品妃当时仍是花季少女。因家规严谨未踏出府邸过一步,所以从未与太多的男子相见。而裴谨就是她第一个见识到的男子。当时她十七岁,裴谨二十一岁。

这一次是裴谨被先皇第三次赐婚。对于这些从政婚姻,他一丝期待也不抱有。与品妃的相遇,他衷心感谢他的父皇,赐予了他这么一个女子,善良的依人的一位小姐。

她是裴谨第一个爱上的女子,而裴谨也将会是这位品妃娘娘唯一的男子。她的入宫,直至怀上龙种,这一路都幷非那么一帆风顺。多次的后宫争斗让她喘不过气,直到裴谨登基后终于龙颜大怒将肇事者不管是哪家的掌上明珠通通都打入冷宫,男子帮凶者均午后问斩。

这一场风波在宫内宫外都热传了好长一段时间,高官百姓都见识到了这位新的掌权皇帝的冷情,那一段时间直至不久前,整个南昫皇朝都处于谨慎小心的紧张氛围里。

最后,却因为皇后是太后懿旨而立,所以不管裴谨多么深爱品妃,她最终只能是这个品妃。裴谨打算她肚里的孩子降生后,将她封为贵妃,赐号伶。伶俐可人,才拥一国之母之势。


“淑儿?”

“是?”

品妃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裴谨不解凝视她。裴谨见她一脸无措,竟嗤嗤笑起来。

“皇上……”

“淑儿,朕或许是太久没见你了,让你一直挂心,是朕的过失。”裴谨语气里道出了他的歉意,仔细一想,自从上官应雨回来后两人都不曾处过了,他知道身为夫君这个责任一定要负。

“几天后就是大年,淑儿很久未回府探望亲眷了,不如朕就近日准备好行装,与你一同回去看看如何?”

“陛下,您此话何说的呢。您是一国之君,为国操心已是劳累,臣妾怎能再去让您烦心?臣妾若是要见家亲,请家亲入宫便是,陛下是万金之躯,怎能动劳您的大驾。更何况,国不可一日无君,臣妾还望皇上以国事为重,区区小女,不值皇上为此叨扰。”

品妃一口气说了很多,还差点激动起身。裴谨来不及搭话先把她抚平心气,不气,不气。

她是裴谨所遇的宠爱里面,最不会纠缠他,烦扰他,时时刻刻向他邀宠的妻妾。


上官应雨也很相似。


“淑儿放心,朕陪你去看过双亲便回。可好?”裴谨将一块切好的年糕用递上的银叉叉起,亲自喂予品妃。

品妃细细咀嚼,感觉这年糕意外的甜腻。

“真的看过便回?”

“君子一言!”裴谨正在苦嚼嘴里粘腻的糕点,但仍抓紧机会说话。


房间里的奴才都好像细声笑了。

但裴谨一望过去后每张脸仍是木独。


桂花茶冲开,轻呷一口,香气暖脾。品妃轻轻抚着隆起的肚子,有感而发地叹了叹气。

“淑儿?”裴谨立即紧张询问。

品妃困极似的轻眨眼皮,从裴谨怀里坐直了身。

“皇上,臣妾在想,这后宫三千,皇上惦记着的多,但不入皇上眼的,却是更多。”

“臣妾知道不该过问,但一些事情声势确实大了,臣妾也略有所闻。琉离阁琉公子,多年守在皇上后宫,从未离开琉离阁半步,为的是等待皇上心情佳好时能够登门临幸。臣妾方才过来时,见他正一人坐在院里,院里凄寒,臣妾不忍让他清寒一人,便命人送去了炖品。琉公子却是红眼向臣妾道谢的,臣妾知道那眼泪里的苦涩。臣妾也知道,一直以来,琉公子对皇上的爱,不亚于臣妾一人。皇上,您知道吗?”

品妃用字恰到好处,既能说出自己心中所想,最重要的,是不会伤及裴谨高傲的皇者尊严。

裴谨一手和着节奏,轻轻抚着品妃圆圆的肚子。

他不说话,是他正在深思的表现。

品妃知道他把话听进去了,剩下想说的,她也就没再说下去了。

不仅那琉离公子,还有他现在的两名新宠,上官应雨和由莲。

“淑儿说的甚是。朕……会好好思考的。”


裴谨与品妃出行探亲的日子定在过年之后。因为担心年岁刚开,瞄准皇帝的逆徒会趁机而来。裴谨自己幷不在意,但为了品妃,他特意选了个妥当的日子。

在此之前,他要将奏折速速批奏完。若是完了之后仍有时间的话,他打算有心地去看看,品妃提醒他要去看的那些人。

他将那本邦交决议书又看了一遍,唤来了人:“让使节带朕谕旨回绝。”一旁的帝师正钻研史文,一听皇帝的发话忙抬起头问:“皇上是要回绝东流国的商议?”

“不错。”

“皇上这……是为何?”

知道帝师会这么问他,他坐直了身,双指夹起那薄薄的纸书:“一张小小的信书便要与朕商议,朕的颜面何存,南昫的气焰何在?再说,先生对这东流国真无了解?”

裴谨不会轻易下决策,除非那真是让他认为那要不得的。帝师想了想,花白的眉毛忽然一抬:“皇上,难道说,此国醉翁之意不在酒?”

“哈哈哈,是也不奇。”裴谨立即笑开,朗朗道来:“若是朕犯下那么一个错误,朕这皇帝也白做了。先生说是不是?”

帝师终于大悟,看着这位自己一直教导成人的皇帝那道深藏的心思,他老人家的一颗心多少放下了。


被裴谨折腾了一夜的由莲很不幸,加上外伤,足足昏睡了一个夜晚,直到第二天傍晚,才迷迷糊糊睁眼,头疼得嗡嗡响,聚精后看到了清丽一色的华丽帐顶。他嘴干得不行,想喊人过来却出不了声。手脚用力动了动,才发现用挪的速度,连手都抬不起来。

“由公子,你醒啦!”忽然耳边出现的女声冲击了由莲的耳膜,小小刺痛了一下。他转睛望去,是梅梨几乎要喜极而泣的脸。


梅梨陪了他一个夜晚。终究没有闭眼,不停地为他擦汗喂药。由莲昨晚高烧得厉害,轻轻一覆手于额上,仿佛烫得要着火。太医还不知道是太紧张或是真有其事,说,再不退烧怕是会烧坏脑了。梅梨咯噔一吓,再没敢将伺候怠慢。


“由公子?”梅梨见由莲嘴角喃动无声,疑惑凑近去询问。但由莲似乎使了很大的劲儿都不能讲话说完整,只有短短碎碎的几个字:“……皇……上……过……”

“是的,皇上昨晚来过。”梅梨一猜就猜到了,忙边倒热水边回答。她扶起由莲,喂他把水淌喉。被水温润过的喉咙终于不再火烧的难受。他冲梅梨微笑,不勉强,但很用力。

嘴唇都干裂了,还有伤疤。

之后梅梨详尽地,将他昏迷之后至现在为止的事情都干洁地复述了一遍给他听,他很认真听着,时不时蹙眉。

“由公子,皇上还是在意您的。”昨晚的那些事情皇上没让他们退下而是在一旁看着,与其说是戏谑,更不如说是动怒。“不过还是辛苦您了,偏偏在您受伤之时。”

由莲只是沉默,梅梨知道他仍不太能说到话,就没多问他的想法。

望着头上的锦帐,再看着梅梨既无奈又欣悦的样子,由莲暗暗叹了口气。

这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一天,裴谨没有亲自过来看他,只遣人问了情况,听到他已醒来,便点头示意了解,又让人继续送去补品,命令太医,下次他过去见他时,脸色必须比之前更红润,否则他会让他们的脸色比由莲现在的样子更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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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在家 发表于 2014-4-24 14:35
楼主,你这古风文题材和描写风格很陈旧啊,现在满是ABO,网配之类的,男宠文好老套

首先感谢亲的阅文留评(深鞠躬)
作者的话:作者用了一个礼拜去做全文整改,现在改好了,不管是内容还是文字风格,希望能写得自然得多了(果然文艺是病- -)。作者想写的是一篇已政斗为主的架空历史文,爱情部分作者是希望能写出“乱世佳人”那样的风格和内涵,不过作者想说这里的每一个人物都很重要,不论是男宠还是路人甲,用作衬托时代背景。
以上,感谢(再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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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26 23:42:51 |显示全部楼层
千不该万不该 不该挑这么个卡出翔的时段来评金啊【满脸血泪

修改字数评金已经弄好了,增加的字数算作本月任务=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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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染  在2014-4-27 01:13  送朵鲜花  并说:蟹蟹辛勤滴梅祗=w=~~~
No zuo no die Why you try? You try you high Give me f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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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31 02:31:56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歌染 于 2014-5-31 02:33 编辑

第十三章:也许是太庸碌所以才自然回想


御药房比平常更忙碌。

因为除了由莲的药品外,为了对面的东篱殿的药品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上官应雨病了,得了風寒,正在高燒不起。

他在臥床上躺了一夜,有奴才為他蓋過被子,但幾次看見了地上的絨被,是他掀開丟去的。這嚇壞了那些可憐的奴才,他們馬上為他叫來太醫診病,但他每次都拒絕了。他冷冷的回應讓奴才們不知所措。

裴謹來到東籬殿時看見了他病得嚴重的樣子了。奴才們個個跪地叩頭,久久不敢起。

可最後裴謹還是沒有發怒,只是下了令,命藥師配出立即見效的苦藥。


現在裴谨下了朝,直接移驾东篱殿。


而裴谨见到他时,宫婢速速跑来禀报,说他精神不振,醒來後又睡過去了。

裴谨聽完很自然地拦下奴才叫醒他的行動。


他一人踏入东篱殿内门,入到厢房,走近去躺着睡人的卧床。

他也怕惊动到空气似的,连坐到床边的动作都是极慢极轻的。他抬手,轻轻拈了拈绒被。

床上的人眉头蹙起,嘴角一直抿住,看着像是难受至极而晕过去的。

很久没如此安谧了,这个东篱殿。就算每天的同床共枕,却不无同床异梦的夜。他一醒来,这个东篱殿充斥的,仍是冷得发寒的空气。

裴谨扯起涩笑,刚要抚下睡颜的手还是收了回来。


他還不會相信這個上官應雨,因為他太聰明,讓他防不勝防。

第一次不相信他,第二次也不会,第三次还是不会。不过再也不会有第四次,因为狡兔终于是学乖了。

他点了上官应雨的睡穴,让他睡得更沉,再将他扶起。旁边的奴才将热好的药递给他,他小心撬开那个好看的下颌,举勺放至他嘴边,看着一勺勺的黑色药汁终于入了口下了喉。上官应雨是睡了,但舌头出于本能,偶尔会把藥汁顶回去,裴谨见状,就俯身,低头将那些药汁,一次次哺下去。

药真的苦,连裴谨自己也无法忍受,一张峻脸少有地有了不舒服的表情。


夜又来了。

裴谨在上官应雨醒来前就离去了。現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去静容轩一趟,边走边想,恰好走到了琉离阁。

他抬眼望去那紧闭的阁门,没有侍卫的看护,也没有婢女的迎候,只有越发茂密的树枝横生而出,遮住了这扇大门的顶端。

若不是他知道这里住着主子,他以为这里已经许久不曾有过生气了。

一阵苍凉。


侧头向里探眼,屋里有轻轻跳跃的火光,伴随着里面动作不大的人影,裴谨只感到一阵生涩。


一阵笛声。

清幽淡雅的乐音。它响起。

当伫定脚,细听,裴谨倏地想起了一些……往事。

这悠悠清笛,不就是他深埋在脑里,久久不曾打算再浮起的记忆划痕么。

裴谨怔住,再次拦下了太监的宣侯,站在枝下,隔着厚重的大门,窃听那毫无作备的笛乐。


裴谨至今的记忆里还是会有一些不让他忘记的事情。

比如说,他的品妃。当初两人像青涩竹马那样手拉手走闹市里逛,采花灯,猜哑谜,画纸鸢,仅是这些,他记得当时乐得合不上心。

又比如说,时过两年后,他登基称皇。一次随亲王微服出巡那次的遭遇。


一天独自跑去了外林狩猎,一箭射去丛林深处,中了!他高兴过去探看成果,是一只已断气的犬崽。很小的一只,箭直穿过它的身体,裴谨拎起它时,它的四肢还能挣扎了一下。

“你……”

身后有声音。裴谨回头,只见一身穿不俗的少年楞楞站在面前,眼里怔怔看着裴谨手里的犬崽。呆滞眼神立即锐如刀尖,恶狠狠怒视裴谨:“你竟然,杀了它!”

裴谨看了看犬崽,还来不及转眼看向少年,身体就被猛地推倒!背后是坚硬的岩石,裴谨痛得几乎翻出白眼。

抓狂的少年对着他就是一通乱打,击击中骨。他一咬牙,一翻身,将少年死死摁在地上。

少年无法动弹。

“……你是谁?”裴谨压近少年耳测尽量冷静审问。

“是我问你是谁!这里是我家的后林,你擅闯民宅,还扼杀了我的小狗!”少年气得通红的脸被裴谨毫不怜惜地压在了林土上,幸好上面落了一地的红叶,少年的脸才免于被擦伤。

裴谨四处望望,果然望到了园林出口处立著名为佟宅的门匾。

他意识到自己是误闯了他人地方了。但仍能感觉到少年的用力挣扎,裴谨还不太想放开他。

“是我错,我道歉。”摔落在旁的犬崽的尸体已经一动不动,哼声都没有了。它半睁着眼,眼里闪出死前的悲伤。

少年一同悲伤。

“它才出生不久……它的母亲也已经病故了……”他呜呜发出轻咽,眼泪渗入到清新的土里。

裴谨第一次有了发自内心的愧疚。怪自己一时不听劝,非要去自己所想之地,为自己所想之事。“对不起,我把他安葬了,再送你回去。”


裴谨把马拴在一棵树旁,找来了一杆枯死的树干。少年抱着犬崽低头坐在一旁。裴谨摸出配在腰间的短剑,脱鞘,扬手一挥,树干被劈出一个斜角。他看了看,觉得可以了,收起短剑,握起树干,一发力狠栽进土里。

由于常常有习武练体,裴谨的力气也变得强蛮。

不久,一个不深不浅的坑穴挖好了。

裴谨直起身,一丢树干,边擦着额头粗汗边走向少年:“给我。”指少年怀中的犬崽尸身。少年抬起红肿的眼望他,他刚好背着阳光,站在自己面前的身形高大英伟。一双手刚刚劳动完,已满是尘土,但手背的管脉更清晰可见。

少年瞪他一眼,自个儿起身,将亲自动手下葬。顿了顿,往衣里摸摸,摸出一块锦巾。上面的花纹零零乱乱的,但还是能看出是几株白玉兰。用它将犬崽尸身包裹住,再小心放入坑里。

裴谨看着他,看似完了,就又拾起树干,一堆一堆泥土再填回坑里。


少年都不与裴谨说话,裴谨也不会再找无趣,就牵着马陪着他一路走出园林。

方才在园里被树叶挡住光线,出来一看,夜幕原来已经降临。

裴谨干了活出了力,现在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少年撇他一眼。他在裴谨干活时观察过,看衣装,不与自己相差,甚至,那身衣服还可能非达官也要是贵人才穿得起的贵气。然后看他身上的装饰,玉坠佩环不说,仅是他刚刚亮出的短剑就足以衬出他身份的高贵:他一定不是武侠,但武功必定不轻;他随意用那剑砍伐俗物,看得出他幷不珍惜那剑。不是武侠却又能玩武随性,这个人,一定大有来头。

这是少年平常跟随父亲见面于官场之士而得来的见识。

但就算如此,少年也不打算懦怯。


裴谨立即不高兴了。这种失态虽然不可避免但还是有损他身为龙子的威严的。

“你还没回答我是谁。”少年突然又问起来。

擅闯他人地方是此人有错,猎杀动物更是此人犯下的罪。在少年看来,任何生命同等价值。而那只小狗,是他现在唯一的朋友。

他有苦衷。

裴谨眼中深幽,似在定睛少年身上,又似乎在游移。

“公子来猜猜在下是什么人?”

少年却转头,不再与他搭话。裴谨好玩似得嘻笑一声。


大宅门口,一名女子焦急地踱来踱去等在门外。

“玉兰,我回来了。”少年一到立即化开笑脸,朝那女子一唤。那女子一转头看,见少年终于回来,高兴得立即小跑着出来迎接:“您可回来啦,担心死我了!”


哦,这女子叫玉兰。裴谨煞有其事地突然想到了一些东西。


女子高兴完了后注意到了与少年随行的裴谨,小眉一蹙,问少年:“这位是……”

“他是……”少年忽然不好回答,总不能当着面说,这是刚刚的仇人吧。

裴谨见少年支支吾吾答不出来,拱手一笑:“在下今日随家亲来城里游逛。不过在下有错在先,得罪了贵府公子。现在只愿公子原谅,不再记恨在下。”

女子一听吓了一跳。他说记恨,那……让她们公子记恨的事,那是该有多严重……她看看少年,略带生气别扭地转头不看裴谨,裴谨则只好在一旁尴笑。这时,裴谨的马轻声嘶叫,想来是饿了。

玉兰女子笑言:“天色已晚,不如请这位公子一同用过晚膳,小女与当家们说说,让他们遣人送您回去,好不好?”

这提议是不错,不过裴谨清楚自己的身份,一路隐藏起来,想必是要事事小心为慎。

他又拱了拱手,道谢:“小姐的好意在下心领。不过在下不便多加打扰,这就回去了。”他笑得自然,显然是一贯以笑言行的作风。

少年一直聚睛于他。

道了别了,裴谨轻轻一跃,跨上马鞍。他身姿如轻盈的豹,衣上的花纹更显得他高傲不羁。少年和少女怔了怔,才想起要送别这个男人。少女刚要开口,街道不远处就来了一队人。

宅子的当家回来了。

他们来到裴谨马前停下,一名轿夫忽然发话:“什么人,竟然挡路!”

裴谨迎上那嫌弃的目光,眼微眯,勒住的马如它的主人心思一般,一步不动。

“什么事?”

“大人,有一人挡在门前罢了。”

轿里的人探出头,眼睛不大好使,终究还是下人将他扶出了轿。

“爹。”少年朝那人唤了声。

那人好不容易定睛看看马上的人,脸色一开始的疑惑,渐渐的,是苦苦思虑,再最后,他终于恍然大悟,脸色霎时僵硬——


裴谨勾起嘴角,扬笑。


少年与玉兰女子不解地,看他们的当家颤抖着跪下:

“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面前的人,无一人不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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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流离,琉离



宴会摆起了。

各种美酒珍崤通通呈上桌面,又有大批的乐师被请来演奏,舞娘艶姬扭腰伴舞,就只差放上鞭炮庆祝。

四面八方的知府尚士,被邀的,不请自来的,佟宅一下子成了皇宫里的宴客厅。佟老爷汗畅凛凛招呼了无数客人进堂。这真是让裴谨头痛了。亲王那边想必要好好交代一番了。


他没有想要佟老爷做这番事情,但是盛情难却,而且他也正好有要做的事情,那就让它顺水推舟。

可是他在宴会上寻了很久,没有看到少年的身影。他趁欢闹正消腾,一个人独自出走。

不知该走去哪儿,他忽然拦住一名下人,问:“你们家的少爷在哪?”

被问的下人战战兢兢不敢抬眼,反问:“皇上问的是哪位少爷?”

裴谨眉头一皱,不过想了想,是自己问得太笼统,又加上说法:“比朕矮小一些,看似十四五岁。”后又忽然加上:“平时喜欢与家犬一齐的那位少爷。”

奴仆想了想便能立即回答:“啊,皇上要寻的是五少爷吧。他去了东院的侧厢。”


裴谨要自行过去寻他。

他方才听那人的回答,当知道是五少爷时,他那一脸的恐慌瞬时不见,甚至说这话时,他似乎只是在说一个普通人那样随意。听不出有主子与下人之分。

听那人说,那五少爷名叫流离。


东院侧厢,是用来招呼贵客所用的房间。

那五少爷流离已沐浴过,换上了新衣裳,让那玉兰女子挽发梳髻戴珠插簪,现在他坐在妆镜台前,细细打量这个样子的自己。

画上了鸳鸯眉,两鬓苏发,嘴唇淡抹一层珠粉,艶丽模样堪比……红楼的风尘女子。


裴谨进来时,他刚好抿上唇脂。

那镜子里映出的裴谨的脸,从悠悠笑意逐渐呈上满脸狐疑。

流离转过脸望他,嫣然一笑。

糟糕,这是闯进了小姐的房间了,裴谨这么想的。流离看裴谨窘迫地说不出话然后转身欲逃,连忙起身劝阻:“陛下,请慢!”

声音才刚刚听过不久,裴谨果然停下来了。他再转身,仔细看了看那张艶丽的脸:“你是,方才的少爷?”他试探性问道。

流离婉婉一笑:“正是,陛下。”


“公子的妆扮……”

“陛下觉得好看吗?”流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想必与二姐姐上年出嫁时的华丽凤袍有得一比。

裴谨不语。

流离抬头,走向他,优雅跪拜:“流离叩见皇上。”他的举动幷不僵硬,和裴谨后宫的妃嫔别无两样。他有一双勾人的凤眼,他看一眼裴谨,裴谨会莫名心跳加快。和当时与品妃共结连理时的感觉一模一样,让他纠结不安。

更何况,这张脸的真身却是方才与自己大动干戈的男子,这感觉是说不出的鲜奇。

流离保持跪拜的姿势。裴谨晃神过后才记起让他平身,然后干咳了两声以作掩饰。

“谢皇上!”流离忽然优雅窈淑瞬间童真活泼。


桌子上放了一小壶酒,流离请裴谨坐下,然后斟了一杯香酒送到裴谨嘴边,凤眼笑着请他喝下。

裴谨不自在地皱眉。他抬手轻推开举杯的手,笑容不失,语气却谨直正式:“公子有事不妨直说,朕听。”

对方顿了顿,看人的眼瞳不太清晰。嘴上的笑有一瞬僵硬,但而后想了想,他还是放下了酒杯。

“陛下,流离确有一事恳求。”

“流离,希望入宫为奴。”


“公子是希望入宫为奴?”

“是的,陛下。”

裴谨左看右看,又想了想,不禁感叹,这好好的一人,却要入宫成为受人差遣的奴才,这未免有点失才。虽不知他学识深浅,但若是花心思培养教导,要成才也未必是难事。

流离的手已经游离到了裴谨身前,再慢慢移去胸口。但听那声音说:“流离更希望的,是能侍奉陛下。流离不知陛下认为如何?”

裴谨未想过圈养娈宠于后宫中,他自然没想到流离是有这个意思。他凝睛这艶得惊心的脸,看自己的眼神被妆泥熏得迷离,好像,会随时掉出眼泪。裴谨喉咙一阵干涩。


他忽然起身。

身边空了,流离呆滞了一瞬。裴谨的目光被烛火映得模糊,如海面荡开的细小波纹。他呈出了不悦神态,但又忽然擒笑:“公子想是倦了,不如今晚就到此为止,朕也要准备回去……”

“不,流离从未如此清醒。”蓦然打断了裴谨的话,流离也起了身。看着裴谨,浓艶的眼闪出倔气,还有愤愤的不甘。

“陛下,流离想要侍候您,若是陛下仍觉得流离有不足之处,请向流离提出,流离必定做得让陛下满意。”他还想过,若是因为这张脸不够艶丽,他会为此易容也是义不容辞的事。不管裴谨提出什么要求,他一定能做到。为了这件事,他做得比别人多,所以若能如愿,他也能比别人做得更下贱无耻。

裴谨在犹豫,流离看出来了。

身后是桌子,流离一拨台面,东西哐啷落地。不给裴谨时间,他一把搂上了裴谨的脖颈,迫他弯下身躯,把自己压上桌台。

裴谨在急忙中用手肘撑在了台面,突然的撞击让他稍稍疼痛了一下。他定下神来时,就只见到流离浓妆艶抹的脸近在自己眼前。

气氛是说不出的诡异暧昧。


他不悦了。但流离不让他起身,光滑嫩白的双腿已经蛇一般缠上了他的腰间。

“陛下先试试如何?流离愿尽心侍候。”恳求的话从涂了红胭的唇上说出,那是一种魅惑。裴谨目露锐光,眯起,浓艶的脸收在眼底,不让它流出。

流离在恳求,裴谨的迟迟未动让他焦急欲哭。

两人的鼻息只有分寸之差,裴谨硬朗的面容终于染上了情动神色。他闻到对方身上的熏香,殊不知此时的自己身上散发出的浓郁欲望的味道也让对方意乱情迷。

流离微微动了动唇,吐出气息。他的手移去了裴谨身下,摸索着解开繁琐的衣带,裴谨的外袍和中衣敞了开来。

裴谨闪出的锐光骤然凶狠,伸手扼住流离公子下巴,声音沉重,沙哑:“你好大的胆子啊,嗯?”

“流离若是由陛下亲自赐死,那也是一种荣幸。”

他是冒着必死的决心的,裴谨忽然来了兴致,会让他如此执着宁可赴死的理由,会是什么呢。

“好啊,很好。”裴谨认可地点头,身体往下欺压一些,好让流离能够更多地够得着他的身体。流离忽然摸到硕大的炙热,手不由得一僵。

“不敢了?”裴谨看到了流离公子眼中的阙怯戏谑一笑。说着身体往上顶了顶,刚好碰到身下的流离的腿根肌肤。

流离狠狠一颤。

裴谨再不犹豫,手一扯流离衣裳的丝带,一具洁白无瑕的身体呈在眼前。他喉结上下滑动一下,一双明目已然迷离。双臂一抬那双细长双腿,极致分开。

触到那紧密的身穴,再一瞬,分身全然刺入紧致的蜜齤穴。

“啊!”流离因剧痛紧抱着男人的身体,指甲狠狠刮扯着紧抱的后背的衣布,裴谨不予理会。渐渐的,流离疼痛中升起了隐隐的快齤感,终于落下眼泪,但嘴唇仍在倔强奉念:“请……陛下,尽情享用流离。”


流离,希望我同名字那样,流离在外。

那么最后的最后,是留还是离。


外堂喧声不断,屋内春色满园。

纵欲过后,裴谨起身,将流离抱去了床上。看他累得睁不开眼了,裴谨取笑道:“亲身经历过的感觉如何?”

流离公子情/欲艶色尚未退去,满脸潮红,他努力睁开了眼,朝裴谨硬扯起嘴角送笑:“陛下英伟,流离自然要努力承受。”忽然眼睛咕噜一转:“陛下满足了?”

裴谨扬起下颌,向下俯视:“朕是惜你子身。”

流离多谢裴谨的细心,留意到了他承欢时身体被开苞的痛楚。

“谢主隆恩。”他眼睛笑得合起。


裴谨拿过单衣随意披上,去开了一扇窗户,让夜风徐徐吹进屋里。他感到燥热。

可以看到远处的外堂灯火通明,喧闹声隐越起伏,但没有人在这屋子附近出入。这个房间与世隔了绝一般。

裴谨站在窗前一动不动。

“说罢,那些朕未听到的话。”


身后没有动静,等了一会儿,却只听到零碎的摩擦声,裴谨还是回了头:“朕让你说话。”

却只见流离已起身,取过衣裳披上,而让裴谨等得不耐回头看自己时,他表情好笑地呆滞了。

一双流完眼泪的眼红肿不堪。

“流离,想为陛下笛奏一曲,陛下愿听?”

裴谨压住急躁,转头继续对窗:“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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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不求共枕,但求连理



清风吹过了屋前的柳枝,笛声清幽,流水沁心。裴谨的思绪不时去到了吵杂的宴会上,但乐声像针扎一样,硬是让他回过神来细听。不知为何,裴谨有了想要逗留的心思。笛声中听不出儿女情长,却能瞭想到山河豪壮。

清曲飘忽,逐渐无声。裴谨好一会儿才知道已曲终。意犹未尽地,他回头想让流离再奏一曲。可是,当回过头后,见到流离怔怔望他的那刻,他语塞了。

流离不想扰乱他的思绪,才忍住不出声音。


“流离无话可说,陛下多心了。”流离扶着床架下了床,带着身体上的酸痛姗步去到裴谨身后。

为他多批了一件外衣,幷系好腰带。裴谨意味深长地凝视他双眼,被他避开了。

“你在赶朕离开?”声音低寒,带着微怒。流离惊讶于裴谨说出这样的话:“陛下,琉璃岂敢有此想法,陛下乃国君,理当龙体为重。”他说得头头是道,不无道理,裴谨终于忍无可忍,抓起他细骨的手,看着他,一字一顿说:“你们佟家,不成功不成。”

流离低头:“陛下请息怒。”

“你们竟敢,戏朕于股掌之间。”

他放开了那只手,拂袖继续望向窗外。

“朕问,你答,若敢口出谎言,朕立即治你们欺君之罪,满门抄斩。”

流离跪下了,单薄的身体轻轻颤抖。

“你们早就想着请朕上府?”

“……是,陛下。”

“此事也是佟老爷可以安排?”

“……是,陛下。”

裴谨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他没发觉自己发话的声音已经严肃到一个地步,让人以为,说错一字逆他意,便命丧黄泉。

“刚才你的话也是背得熟透才对朕说的?”

“……”只是犹豫了片刻,裴谨赫然大怒:“说!”

“并非如此,陛下……”流离因愧疚半身伏地。他承认,为了见到裴谨他准备了很多功夫,但他说那些话时,幷无半分虚假。那是为了争取机会进到宫中而编述的花言丽语,倚靠裴谨进入宫中并成为后宫娈宠,是他唯一的出路。但他能发誓他是真心。

“流离敬爱陛下。倘若流离有冒犯之处,请陛下赐罪。”被天子处死,比落到倡馆要荣幸得多。至少世人知道他的死讯,知道他叫流离。

“很好,非常好,好极了!”裴谨嗤笑着点头,连续说了三个好,好得他心服口服。

“三日后,佟流离接旨,宣入宫中,永世不得出城。你可听明白了?”

他高高俯视身前颤抖得厉害的身体,眼中有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似乎感受到那双眼中的寒淡,流离头都不敢抬,不愿抬。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三天后,圣旨到,佟流离接旨。

当选侍宠宣入宫中,承皇上旨意,更名琉离,赐阁一座,美名琉离阁,即日起程,不得有误,钦此。

圣旨领在手里,灿金色,刺得眼睛生疼。

流离只带了枕边跟身的轻笛,随宣旨队伍出了府,入了城,进了宫。他出府时,身后一片哗然喧闹,听似恭贺他终于如愿入宫。他掠过那些嘴脸,只定睛一角的玉兰,那哭得梨花带雨的清丽面容,在流离越来越远的目光隐去了轮廓。

那一别,竟是永远了。


如今他站在属自己的那座宫殿,“琉离阁”几字嵌入瓦里,熠熠生辉。这将是伴他终身的屋子,他要开始熟悉它被枝叶掩得幽深的屋瓦,院里外的丛林,已经清净得虚无的外厅。他仍旧记得裴谨那晚对他说的话:“朕见你好看,赐你琉离之名如何?”

一名宫婢候在门前,向他行礼。他笑笑,进了屋。


琉离,再好看,也会离。


一只晚鸦略过屋瓦,停在上面。

笛声停了,四处又是一片寂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冬日里连夕阳都消逝得快。这个琉离阁顿时活像深山牢狱。

门里面终于无了声息。琉离抬头看了看天,眼神暗淡无光。顿觉晚风萧瑟清冷,他只穿了两件外衣,若不是那日他路过锦鲤池出去看了一眼,他都不知道冰雪已经开始消融了。

过往一些时候,裴谨总会命人送来暖裘于他,别让他冷着了。但他自觉常足不出户,那些高贵的东西他用不着,就整好,放在了箱子里。想到这时,琉离公子把手中的轻笛收好,便转身进屋。


屋里有先前生好的暖炉,放在桌子上,他坐过去,把手放近去安静烘烤着。

感觉口渴了,要起身斟茶,却一回头,他被眼前的人吓着。

“陛下……”他差点一个踉跄倒向身后,而火炉就近在他手边咫尺之处。

裴谨只是定定看着他,无波澜的眼神把他看得心慌。他立即迎驾:“参见陛下。”

“奴才呢?”

琉离支支吾吾,道出,奴才他撤走了。

不愿留下的日日见到只会碍眼。

“朕只是一段时日没见你了,你变了不少,朕还以为这不是你。”裴谨没让他起身,一立一跪,一君一臣。他看他眼神不变,但语气多少有点轻缓了。他问得琉离一头雾绪,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这种说话方式常常逼人于死角,不过他对琉离的回答有了期待的试探。

“琉离……不明白陛下话中之意。”

裴谨一扫屋里摆设,还是一样的景象,连窗台放着的诗书都没被移挪,但又是一尘不染。他暗暗叹气,见着了桌上包好的笛子,他终于开口让他起身。

“现就为朕奏一曲吧。”他拿起笛子,交予琉离。


乐声又起,多了点飘忽。

裴谨一边品茶,一边细耳听着。一杯之后,又自斟了一杯。他也不需琉离停下代他动手,举起杯,热气遮挡了吹笛的琉离的脸。

瘦了。

那日撞见那些场景,见他仍是穿着那间紫气喧嚣的服袍,就知道他是去过请安了——


初时入宫,太多规矩他不懂。不知何时下跪,何时扣头。得罪了贵人,犯了宫条,被人赏过杖刑,从此不敢踏出琉离阁。

裴谨找来了先生嬷嬷教他规矩,他也学了。当时裴谨把这件衣服作为他身份的征物,免他犯上之罪。裴谨当时对他的庇护在众人眼中明显易见,所以就算不敢对他明面斥骂,在背后对他的流言也绝不会少。甚至太后气得不得了,把裴谨找来了训斥,就为了一个男宠!

后宫妃嫔不说,连最低下的婢女都给他冷眼,而皇后是一次次让他羞辱至尽。

“就区区一个下贱的男宠!”那天皇后把茶泼到他身上时,嘴里怨怨道了这句话。


他瘦了,独自一人的身体在风中萧条。可笑的是,他是裴谨第一纳入的男宠,不得势的人当他太佛供着,生怕不能从他身上捞到一些近到裴谨身边的机会,但他除了一笑置之,他不想费神多事,实际上他也没有这个能力。

就因他是区区一个男宠。


裴谨终于发现,他瘦得连指骨都清晰可见,没有围上绒脖的锁骨在松垮垮的衣领下不时显露,像刺一样撑着皮肤。

一曲又终。

琉离放下轻笛,接过裴谨举着良久已凉透的茶杯,为他换了一杯新的。

裴谨怔怔看着琉离朝他微笑,一如子夜那个天真的笑,毫不虚伪,更不是献媚。若是裴谨再仔细想想,他的琉离每每为他献曲,不就是如此就足够了么?

裴谨觉得累了,朝庭,苍生,迢迢山河,无一样不令他忧。


“你认为朕是过分了?”

琉离忙回:“琉离不敢。”想也不想的回答。

水波荡开在裴谨眼里,能映出琉离公子清瘦的面容。

“朕说你变了。”他端详他的样子。

沉默即是默认,裴谨了解琉离。

“朕确实过分了,你别上心。”裴谨嗤笑一声,竟抬手捏捏他的脸。

琉离懵了。悠悠无光的眸朝他眨了眨。

“朕是知道你的心思的,由莲是个聪明孩子,他会知道你是为他好的。朕找个时候让你们把话说开,别存芥蒂了。”


气氛又莫名开朗。

琉离读不懂他的陛下的心思。裴谨又说:“今晚与朕一齐去品妃那里一同用膳吧,品妃说久未见你,想听你品笛,可好?”

“谢陛下蒙恩。”琉离领会。对品妃,他是谢了。

之后裴谨乐呵呵地告诉他品妃肚里的皇儿已经会打架了,闹得品妃常常睡不好觉。琉离认真听着,认真看着。每次这个时候,裴谨不是个万人之上的皇帝,他仅仅是个父亲。

很多感受无法开口说出,怕说出来了被认为是疯语。

他恨自己不是个女儿身,不奢望同床共枕,只求曾经连理。但从区区一介男宠口中放出,那就是无耻之极的疯语。

他是多么羡慕品妃,羡慕到生恨,恨的是这个生恨的自己。


他跟上裴谨迈开的脚步,手中握着那根笛子。

“陛下。”

“嗯?”

“琉离,不会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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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朕不赐你,你不能有



慈仪宫。

皇后在与刚满十一岁的太子习课。她亲自坐在案桌旁,手把手教导她的孩子习字念书。

“皇儿,刚刚学会的三字经给母后背一遍吧。”

“是,母后。”太子一仰头,脑袋轱辘一转,随即脱口而出:“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节节流利,皇后满意边听边点头。

但到了“马牛羊,鶏犬豕,此六畜,人……人所饲……曰……”时,就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单字,太子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皇后皱眉道:“怎么又是这里,皇儿?”

“母后,对不起……”小孩耷拉着小脑袋,小手不安地在身后拧成一团。皇后不忍过多责备他,毕竟平时习武的时间占了多,不过她是担心,下次裴谨再对他考问,就怕这孩子答不上去。

可怜天下父母心,皇后伸手拉过小孩的手,发现了上面一些深深浅浅的疤痕。这……新伤总比旧愈来得快。

“你父皇平常对你严厉吗?”她问。

小脑袋抬头眨眨眼,点点头,又立即摇头否认:“不,父皇是为了谦儿好。父皇说过,只有承受过被欺的痛才能体会软弱的苦。所以谦儿绝不会辜负江山百姓的期望。父皇说了这也是母后您希望的。”

皇后的思绪停在了裴谦的最后一句话上。

“谦儿,你父皇当真如此说的?”

“嗯,谦儿绝不说谎。”小孩子天真坦诚,暖了皇后日渐冰冷的心,双眸荡着水汽说不出话。她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裴谨与她谈天的时候少了,与她共枕的夜晚也少了,她一直为他找各个理由,以为他是登基之后埋头国家繁事,殊不知,是在得知品妃怀上龙种之后,裴谨好一阵子的雀跃和紧张重重地提醒了她:裴谨的心思根本不在她的身上。哪怕,她初为少女便成为太子妃后,为他诞下了裴谦。

“母后,您怎么了?”裴谦擦觉到皇后的不妥,立即焦急询问。皇后只好抱住他,连连赞叹:“好孩子,好皇儿,听你父皇的话,好好用功,知道么,你父皇是明君,绝不能辜负他啊,知道吗?”她抱住裴谦的小脑袋,泛泛清泪。

“谦儿知道……”


这一幕停留了许久,贴身的嬷嬷才忍心进了来,说道:“娘娘,太子殿下,是时候用晚膳了。”

裴谦一听忙高呼太好了,他的肚子都咕咕叫了好久了。牵着皇后的手,他一步一跃地随嬷嬷前去御膳厅。

可皇后叹气,因为她和她的孩子还是要对着空荡荡的饭桌吃饭。

不料不久之后,他们遇上了去与品妃用膳的裴谨和琉离。

是裴谦先喊出了声:“母后,是父皇!”

皇后大惊,放眼转角小径,真是裴谨。他步子夸得极快,身后跟着的人几乎都用小跑的。还有……他身后的琉离公子。

心情顿时凉了一截。


裴谨闻声望来,见到了皇后牵着她的孩子定在了夜幕中,看着他。

他停下来了。他身后的那些人也停下来了。他就站在皇后前面,灯火照着他沉着的脸。

“参见父皇。”裴谦的朗声拜见吓着了皇后,皇后才要松开裴谦的手,向裴谨跪拜:“皇……皇上吉祥。”但她害怕得口齿不清。裴谨刚刚的眼神,像剑般冰冷。

可裴谨幷不如她想象的那样冷漠,他却是一扫冷颜笑说:“梓潼快请起。”

裴谦已经将她扶起。

裴谨问他们:“梓潼这是要与谦儿前往用膳吧?”

“谢皇上关心,正是。”

“不如与朕一同前往享用?”

“好啊好啊!”裴谦拉着他母后的手晃呀晃,完全没有看到裴谨懊恼又无奈的脸色。

裴谨也知道,自己确实忽略了这两母子。


这一晚的餐桌,少有地有了热闹的气氛。

品妃虽然大着肚子,但在身为一国之母的皇后面前她还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向众人拜见。裴谨也没出手辅她,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皇后直直盯着品妃肚子。

裴谨自若举起一杯酒:“梓潼,今日难得同聚,你来与朕小酌几杯。”皇后把视线收回,以为自己听错,被宫婢一再提醒后,她才拈起桌上被盛入香酒的杯,轻轻与聚在中间的裴谨的杯,一碰。

裴谨一饮而尽,皇后却入口几滴已然受不了。这酒味香却质烈,是交界边那个东流国运送来的。皇后不知道为何裴谨会邀她伴酒。

桌面上满菜肴。

裴谦眨巴盯着,只在等他的父皇开声动筷。

待一切都妥当无事时,裴谨终于开声说了起筷。


琉离没有动,等奴才端上了稀粥。裴谨递给他汤勺,他立即接下:“谢皇上。”

品妃感觉到了画面的尴尬,但琉离接过汤勺后尽管低头喝粥,不闻外事。这时,坐在对面的裴谦夹过了一根白灼菜心,放进了他碗里。原本只有单调的白忽然闯入了其他颜色,琉离当的一声放掉了勺子。他惊恐抬头,见太子一脸疑惑望他。

“殿下,您这是……”他颤声道,不过皇后已经打断了:“谦儿,不要做让你父皇不高兴的事!”

琉离第一时间看裴谨的脸色,他有移目过来,却反问他:“怎么了?”

裴谦不明白母后为何慌张对他呵责,他更是理直气壮反驳:“为何我们能一起享用佳肴,他却不能?”

“谦儿你……”皇后脸色已经非常难看。琉离的手指已经冰冷,他认为此时此刻要做的事情,就是下跪恕罪。他手一抽,刚做好要起身的动作,裴谨却伸出手按捺住他:“做什么呢,继续用膳。”

桌上的僵硬气氛散满整个厅堂。所有奴才一动不动立在原地,每个人的手心都在冒汗。此种场景,他们是没见过的。

裴谨再说一次:“朕说继续用膳。”

一双新的筷子递于他眼前。琉离的手轻颤地靠近筷子时,裴谨忽然攥紧手指,提醒他:“你还未回答太子的问题。”

手缩回。精灵的明目哑色,他尽可能地婉言:“回太子殿下,因为琉离是陛下的公子。”

“公子?那是什么身份?”裴谦提起好奇心,看样子是打算一追究竟。但这种无恶意的行为伤害了琉离作为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尊严。他急切,他惶恐,脸上一烫一冷的感觉让他晕眩。

品妃终于进来插话:“殿下,琉离公子是陛下请回来的笛师,所以是皇上的公子。”常人一听就穿的理由不知能不能过关,但听裴谦恍然大悟一呼:“啊,原来如此。那么琉离公子,过后也请为大家品一曲吧。”

气氛莫名开朗,四处的奴才也重重释了一口大气。

裴谨无趣地看品妃,品妃眼神暗带责意,都是个大男人了,就不要玩这些小心机了吧。然而,这一对的眉来眼去,在琉离公子眼里是柔溺至亲,但在皇后眼里,则是碍眼的刺,烧眼的火。

“好了好了,都继续动筷吧。姐姐也是,趁热下肚,凉了就不好了。”品妃还亲自夹了一只酥鹅腿给皇后,皇后楞了楞。然后又转向琉离:“琉离公子也请吧,尔后还请为大家小品一曲。”

裴谦是第一个动筷的,之后他又夹了几篇洋葱花给琉离,还有一些鱼肉:“能为父皇品笛的一定是高人,琉离公子也请吧。”

琉离自然是看裴谨脸色好坏的。他说:“谦儿的仁厚,你谢过便是。”

“谢……太子殿下。”琉离执起双筷,夹起那根绿色菜心,放入口中咬一口。


膳后,琉离连奏三曲。期间,裴谨说了自己会在过年时陪着品妃出宫上府探候。皇后一双眼忽然瞪圆:“皇上,您要出宫?您离宫了政事怎么办?”裴谨笑说:“朕只是离宫几日,相信那几日南昫不会成了乱世。更何况,出了宫,朕还是这个朕,有何不可?”

皇后焦急欲驳,但张着嘴哑言。她不高兴裴谨溺宠品妃一人已是多时,但于理,她和裴谨没有爱情,她败了一筹。裴谨从来,没有主动开声与她度岁。乾坤乾坤,她想让裴谨知道,自己才是他的坤。

但裴谨不懂似的仍然举杯下酒,还带了句:“朕会交代林国公代劳,梓潼毋需多忧。”

等到笛声停息,裴谨满意了,亲自照料好品妃下寝,然后命人恭送皇后回宫。而他则摆驾去琉离阁。


琉离的脸渐渐失了色。而在回到琉离阁后,裴谨只是用很轻描的语气吩咐:“净身吧。”

那张脸终于崩溃般痛苦难言。


奴才已经准备好了工具,一把长柄银勺,一个秽桶,一盆热水,一葫精油。

他们带着琉离去了净身房,裴谨则被侍候上了床稍等片刻。

不能叫,不能晕。冰冷长勺探进喉咙深处再无情一压,胃里所有东西涌上喉管。琉离公子的手因不能留下印痕所以没被用绳索绑住,而是被奴才嬷嬷紧紧扣在身后,在它们痉挛般一抽缩瞬间,胃里的渣秽一涌而出,全部落入桶中。他眼角自主流出眼泪,然后如此重复三次,看到吐出的只有混杂黄疸水的清水,奴才这才善罢。

上身如此,那么下身也该如此。精油被灌进后穴数次,刚刚下肚的秽物被一点不剩清出,除了地狱般的煎熬,他的自尊一同被践踏得一丝不剩。

还是因为,他仅是区区一介男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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