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首发】《（盾与剑同人）往后余生》 作者：吞吞吐吐【完结】（短篇）

黑白照寂寞侯

1945年的战争末期，约翰魏斯，苏联优秀的侦察员，在一次行动中不幸卷入战火而受伤，他被紧急安排送回莫斯科，甚至来不及和海因里希告别。海因里希心急如焚，但迟迟没有机会过去找他。好在巴雷舍夫写来书信，告知他魏斯一切安好，现在被安排在莫斯科一家专门治疗战争创伤的医院里，等魏斯身体恢复，他会安排海因里希来探望。他在信的结尾让海因里希一定要耐心，战争已经结束，他和魏斯会有很多时间，现在应该优先解决战后的遗留问题。

但海因里希的忍耐力很快在思念中消磨殆尽，他甚至来不及通知巴雷舍夫，就请了长假，坐上最快的火车赶去莫斯科。

海因里希在巴雷舍夫信上提到的医院里找到了魏斯，除了头上还没有拆下去的纱布，他的侦察员气色看上去好极了。面色红润，银灰色的眼睛清澈明亮，半坐在病床上，礼貌的和换药的护士打招呼。他也许说了什么有趣的话，护士笑的那样开心，可这有什么奇怪？魏斯那样好，见到他的人都会喜欢他。

海因里希于是在门口笑着叫他，“魏斯！”他的声音那样激动，病房里的人都看了过来，可没有人应他。魏斯只是转着那灰色的眼睛，带着微末好奇的看着他，欲言又止。海因里希愣了愣，想起来，魏斯在莫斯科并不叫魏斯。亚历山大别洛夫，分别前的某一天，他们在夜里呆在一起的时候，魏斯轻轻的把这个名字念给他听，语调里带着细雨一样的哀愁，“我要是回了苏联，你可以用这个名字来莫斯科找我。”

于是他走过去，走到魏斯床前，喉咙里第一次发出那个陌生的，别扭的音节。

“萨沙”，海因里希生涩的用着这个昵称，语调雀跃，“我来莫斯科找你了。你怎么样？我听说你恢复的很好，可巴雷舍夫部长总不让我过来，说你还要再调养。可从拉脱维亚那次后，我们从来没有再分别那么久。我无时无刻不在想见你。我这次特地请了假，花光了我一年的假期，我能在这呆上一个月……”

“您好，先生。”魏斯带着歉意打断他的絮絮叨叨，脸上亲切的笑容与刚才给予护士的一般无二，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医生说我这里受了冲击，我只记得我还在念大学，忙着毕业答辩。他们说的战争啊、任务啊，我都不记得了……”

魏斯还在说什么，海因里希的大脑已经难以分辨。他僵在原地，魏斯，他的魏斯，在那战火纷飞，压抑至极的五年陪伴着他的魏斯，说他忘记那五年了。他只记得亚历山大别洛夫了，没有魏斯了。

温热的手覆在他的手面上，将海因里希的思绪从绝望的惊骇中拉回来。亚历山大别洛夫漂亮的灰眼睛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您那样开心的来见我，在我忘记的时光里，我们一定是非常好的朋友。我很高兴你来找我，让我知道我有一个这样好的朋友，我不记得的事，你想告诉我的事，你都可以讲给我听。”

海因里希几乎窒息的心重新跳了起来，他忍不住握紧魏斯的手，他怎么会如此愚蠢？亚历山大别洛夫就是魏斯，他们的本质一般无二，就是他面前的这个活生生的人。忘记的事情他可以再讲给魏斯听，失去的记忆他可以再与魏斯一起创造。魏斯身体好起来后，他可以带他回拉脱维亚，他可以带着魏斯骑摩托车，绕着海岸线散步，告诉魏斯在这里他从海水中救了自己……新的宏图在展开，海因里希激动的几乎要流下泪来，他活下来了，魏斯活下来了，他们此时此刻就在一起，以后也会在一起，这已经是荒唐的战争中最大的幸运，还有什么好难过的。


第二天，海因里希带着漂亮的花束再度来到魏斯的病房前，迫不及待的想看见魏斯惊喜的表情。在他拉开房门迎接魏斯的笑容前，有人拦住了他。

“孩子，你来莫斯科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一声。你见过萨沙了？”巴雷舍夫脸上带着悲悯的忧虑。

“我昨天见过他了。”海因里希的声音里充满了愉悦，“我知道了魏斯失忆的事。但没有关系，我现在来到他身边了，我会陪着魏斯，把我们的事都讲给他听。”

但巴雷舍夫的眼神还是那样忧郁，“海因里希，魏斯的情况比你现在了解到的还要复杂，我之前一直没有叫你过来就是因为……”

病房的门从里面打开，漂亮的护士从里面出来，海因里希开心的往里面看去，魏斯坐在昨天的病床上，也朝门口看过来。他看见了海因里希，礼貌的微笑了一下，又不再关心的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报纸。

“萨沙他不仅失去了离开大学后的记忆，他每天醒来后都会忘记前一天发生的事，记忆再度回到离开大学的前一天。海因里希，你昨天见过萨沙，但他今天醒来就已经不记得你了，以后也不会再记得。”巴雷舍夫怜悯的话语响起。海因里希抱着花，只感觉俄罗斯的天气从来没有那么冷过，这里积雪不化，好像能把拉脱维亚海边的阳光全部埋住。

海因里希此后的每一天都会带着花束来医院，但他的心却在一天天沉下去。奇迹没有出现，魏斯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无论他来过几次，迎接的都是魏斯全然陌生的眼光。
他从未想到与魏斯的见面会变成一种折磨，他的魏斯还是和以前一样，英俊又温柔，亲切的和他打招呼，每一天海因里希都会重复他们的故事，每一次魏斯都是那样认真的听，可明日的早晨，他又要重新面对魏斯的陌生疏离。他与魏斯被一同困在时间的循环里，但魏斯幸运的遗忘，只有他清醒的痛苦。一切巧合的就像是造物主有意为之的恶劣玩笑，魏斯恰好从他们相遇前开始遗忘，他甚至连名字也无法留在魏斯脑海中。

有一次，他因为工作直到中午才抽出时间过来，一个新来的护士正坐在床边，她的脸像苹果一样漂亮红润，魏斯答应下午会和她一起去花园里散步。

海因里希的手指几乎把花脆弱的根茎捏烂，魏斯怎么会不答应呢？二十岁的亚历山大别洛夫，年轻纯真的学生，生活里没有战争也没有海因里希，多么美好的年华，怎么会不答应可爱的姑娘的邀约呢。

那天海因里希没有进入病房，他将花一起带回了租住的房间。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他来到医院，怀着一种扭曲的快乐，看见了走廊里哭泣的护士。

可怜的姑娘啊，海因里希抱着新鲜的花从她身边走过，他不会记得我，也不会记得你，他那样善良温柔，又那样残酷无情，无法再爱任何人。不会是我，但也不会有别人。他推开门，一如既往热情的打着招呼，“萨沙，我又来看你了，还记得吗？在拉脱维亚……”
新的一天，对海因里希来说重复而无望一天又开始了。


魏斯睡着了，他安静的躺在床上，幸福的陷入梦乡，宁静美好的犹如天使。海因里希在床边削着苹果。他想过离开，不止一次的想过，离开俄罗斯、离开莫斯科、离开魏斯，去哪里都好，去拉脱维亚，或者是柏林，或者其他国家。像一个丢盔弃甲的懦弱逃兵那样，逃离这种没有希望的生活，在一个没有魏斯的地方生活，他不获得幸福，亦不再受痛苦的折磨。

“海因里希。”魏斯突然醒来，叫着他的名字，或许他从来没有睡着，就像以前一样，聪明的苏联侦察员擅长伪装。他甚至升起了一丝荒唐的幻想，就像以前魏斯伪装成第三帝国狂热的军人接近他一样，魏斯的失忆也许也是一次漫长的伪装，他会很生气，但终究会原谅魏斯，然后他们高兴的拥抱在一起。

“海因里希，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就又会忘记你吗？”魏斯侧过头，用灰色的眼睛看着他。

海因里希的手一抖，长长的苹果皮被削断，“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今天中午，我听见了护士们在偷偷讨论我的病情。”魏斯的眼里有一种脆弱的平静，“海因里希，呆在我身边，你难过吗？”

难过吗？海因里希想，非常难过，这是一次漫长的处决，侩子手用那钝的切不开皮肉的刀重重压在他的脖子上，他痛苦的承受，但终结的刀锋永不落下。

“那你呢？魏斯。”他再度叫了这个名字，哪怕明天就会被忘记，“你难过吗？”

“我很难过。只有我从痛苦中逃了出来，却无知的折磨着爱我的人，在他忍耐痛苦编织的谎言中幸福的生活。海因里希，我在这生活的很好，会有人照顾我，之后也可以从事简单的工作，就算只有二十年的记忆，一个大学生的知识也足够了。可能不能从事需要长期完成和记忆的事。”魏斯垂下眼睫，遮住了眼睛，他最后的话语声音那样小，几乎是飘着说出来，“所以，海因里希，你不用一直在这里照护我。”

海因里希突然抱住魏斯，眼泪难以控制的留了下来。他怎么会以为，只有他一个人身陷痛苦的漩涡中！他的魏斯，那样优秀的魏斯，是大学里成绩最好的学生，有着或许能成为列宾的艺术才能，通晓多国的语言，苏联最伟大的侦察员，永远的失去了自己的未来。他无法正常的恋爱、生活、工作，周围人的时间不断往前，而他变成了被困在过去的幽灵。他是战争最痛苦的牺牲，而自己怎么会卑劣的以为，自己被魏斯抛下了，独自留在苦难中。

“我不会离开的，魏斯。”海因里希紧紧的抱着他，像是证明一样，“我已经申请调往莫斯科工作。我会来看你，每一天都来，我发誓。你身体好了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生活，每天清晨醒来我都会和你打招呼，告诉你世界的变化。我会永远陪着你，你也会永远陪着我，就像我们说过的一样。”

他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变得潮湿，也许魏斯也哭了，他留在过去，被所有人丢下了，像一个迷路的孩子，那样害怕，那样恐惧。

他让魏斯躺回床上，抵着他的额头，无比虔诚，“很晚了，快睡吧，医生说你要多休息。明天我会叫你起来。”

魏斯久久的凝望着他，最后缓慢的闭上了眼睛。

海因里希在他身边躺下，无声的祈祷，上帝啊，你已经降下如此之多的苦难，我祈求你，不要再让我们分开。我愿意以为此承受的一切痛苦为代价，让余生的每一天，魏斯都能在清晨看见我。